不过晨末一盏茶的功夫,淅淅沥沥的小雨便逐渐润湿了洛阳,在这早春时节里,悄悄带起一阵微寒。

    迎春客栈二楼靠窗,倚了个扎眼的黑衣青年。之所以扎眼,是因为那青年容貌极其出挑,眉眼惊艳令人过眼难忘。尤其是那双含情眼,人盯着盯着,便好似被勾了魂儿似的。青年的五官里带着些异域感,似乎不是中原长相,只可惜肤色有些苍白,愣是给这么一副好模样平添了几丝病气。

    黑衣青年的对面,还坐了个容貌不俗的少年,一头辫子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,看着约莫十四五岁。偷瞧的姑娘们交头接耳,纷纷猜测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。

    楼下被堵得水泄不通,楼上却好似隔绝般充耳不闻。穿堂风拍打着窗户,吹得杯子里的茶水也泛起涟漪。黑衣青年拢了拢肩上的披风,那双勾魂的含情眼微微上挑,望着窗外迷蒙的烟雨,声音轻得像是快被雨声打碎。

    “秋池,你可还望得沧浪江?”

    身旁叫秋池的少年侧目望了望,转身低下头道:“师父,洛阳远水,此处已望不到沧浪江了。”

    闻言,这位名叫容晏的青年笑了笑,脸上的神色晦明莫辨,唇角上挑的一瞬间,楼下的姑娘们已然心驰神往。

    “刚才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梅香,倒是让我想起了母亲院中的白梅树,母亲肯定将它照料得很好。”容晏指尖轻轻敲击桌面,配合着雨声嘀嗒的节奏。恍惚间,容晏好像又闻到了白梅低回的冷香,眼色也越来越沉,像是一汪深潭。

    秋池向容晏的茶杯里添了些热茶水,望着街道:“师父,最近洛阳城里来了不少江湖人士,想必他们都是来赴三天后的武林大会。”

    秋池说着,把目光转回了客栈,二楼角落的几张桌子,坐着好几个佩刀佩剑的武林中人,无声打量着容晏这一桌。一瞧秋池朝这边看了过来,纷纷假装无事般挪开了目光。

    秋池回头,容晏正抿了口茶水,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关心。秋池叹了口气:“师父,你说咱们每天来这迎春客栈,都在二楼看了三天了,什么都没等到,巫——”容晏眄了眼秋池,秋池到嘴边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,硬生生吐了一句新的。“师父,那个,算......命先生说的到底准不准啊?”

    容晏扫了眼熙熙攘攘的大街,这雨来得突然,街上行人比方才少了些。容晏单手支颐,视线在雨幕上凝住,心里默默揣摩着那一卦的结果。然而茶凉又温,温茶又凉,揣摸了半天也没揣摩出什么新的思绪。

    秋池托着脸,十分无奈:“师父,您老人家想明白了吗?”

    容晏接话倒是很快,一脸严谨:“为师得出结论,思考不出的原因,不是为师不够聪明,主要是这雨声磨人,干扰了我的思绪。”

    果然知道师父心里就是没憋什么好屁,秋池尽全力压抑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,却不料容晏伸手弹了他一额头,带着笑意警告道:“我看见了,不许翻白眼。”

    秋池捂着脑门儿,耷拉着脸,一副十足的受气包模样,嘴里小声嘟囔道:“师父,咱们大老远跑到洛阳,这正事儿一件没办,师父你倒宽心,天天躲在客栈看风景!”

    秋池顿了顿,满面愁容:“师父,您究竟在等什么啊?”

    容晏想了想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,摇了摇头,笑道:“谁知道——”

    道字音还没落,骏马的长啸撕开了雨声,划破了人来人往的洛阳大街。随着一声凌冽的“驾!”,容晏转头,繁华长街的尽头,一道白影撞进了他的视线。

    行人纷纷列开退让,街道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。容晏眼力极佳,一眼瞧见马上是个眉目极俊的年轻人。他下意识地在心里估了一下,单看来人的样貌体态,应该不比秋池大几岁。这大白天的,朗朗乾坤,当街纵马,容晏饮完杯中茶,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。只见那位白衣少君闯进雨幕,衣袂翻飞,此时此景策马在洛阳的街头,竟和这洛阳城的恢弘迷醉融成了一幅画,气质卓然,宛若天降。

    秋池疑惑:“师父,这洛阳风俗一向如此?这人好生狂妄,竟敢扰乱秩序当街纵马。”

    容晏似乎没有听见秋池的话,起身时落下了身上那件本就披得不严实的披风。秋池不得不重新拾起披风,正要给容晏盖上,只见容晏摆了摆手,随后便负手立在二楼窗边。容晏这一起身,客栈内偷瞄的姑娘们不禁心折。容晏起身时身上的衣物自然垂落,竟然妥帖地没有一丝褶皱。先前只以为这黑衣青年相貌绝佳,却没想到这青年看似病弱,长身而立竟是如此风采,身量高挑到将身前窗户的光都挡了大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