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车从暗夜驶进了天色大光。林昭一宿没睡,贴着车窗亲眼见证了昼与夜的搏斗。

    连绵起伏的群山,杂草丛生的荒郊,夜幕星辰,日出黎明,统统幻化成掠过眼眸的虚影。

    林昭想起了琳,那个被人们叫作疯子的女邻居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他们都说,琳是书读了太多以至于脑子里装满了浆糊。这个他们,包括琳的母亲。

    琳对此不置一哂,说自己只是一个对自由上瘾、责任心没有成年的人而已,远不到疯子的境界。她坏就坏在太过清醒了。

    从少年时代开始,琳就常说,她的愿望是四处流浪,随遇而安,自生自灭。他们嗤之以鼻,当她疯话她痴。后来,她便不再对他们提起,只和林昭说。其实很多时候,林昭是听不懂的。所以很多时候,是琳滔滔不绝,林昭沉默聆听。

    琳与她向往的自由合葬在了她结婚的那一年。她不爱那个男人,那个男人也不爱她,两个陌生人为了完成任务,被逼着踏入了同一座围城。没有领证,没要小孩,两个人都始终在等自由复活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婚后的琳琐事缠身,而林昭去了另一座城市。她们减少了会面,琳常常给林昭留言。有时只言片语,有时长篇大论。林昭像任何一个在她身边的日子一样,从不回复,因为不知道回复什么,但她的留言仍是很频繁地到来。

    只有一次,失眠一夜的林昭被吓得更加清醒。琳说她最近的日常是幻想,幻想有朝一日,只身前往一个不知名的远方,死于一场凄凉的秋雨中,有人在枯败的落叶里发现她的尸体和遗书,将她烧成灰然后撒向大海。或者在某个起风的日子里,将她扬向空中。

    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,琳对林昭聊到死亡。林昭拨了电话过去,小心翼翼地表达着关心,琳却在电话里笑得厉害。

    自那以后,琳再没给林昭留过言,林昭拨过去的电话也从忙音到空号。等林昭得空回乡去找她时,他们都说,她在母亲葬礼结束的当天就消失了,已经很久没人见过她了。

    林昭没有再见过琳,琳也没有再以任何一种方式与林昭联系过。林昭不知道她是否如自己所愿得了彻底的自由,又或者会如她幻想的那般惨烈别致地死去。

    关于她,林昭从来都是没有答案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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